天汾大橋:即將遠去的一段回憶


每一個地方,都有一座承載記憶的橋。橋,就像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,陪伴著我們成長,并深深地印在每個人的心里。

老橋一座,連通兩鄉(xiāng);

情系三代,便利四方。

 

生長在呂四的人,對天汾大橋應該再熟悉不過了。天汾大橋橋面跨度90米,是一座三拱式水泥拱橋。它橫跨在通呂運河之上,連接著分隔兩岸的天汾鄉(xiāng)和西寧鄉(xiāng)。作為曾經的地標之一,很多人幾乎每天都要從橋上走過,背著書包去學校,步履匆匆去上班,挽著小籃去趕集……它,是天汾和西寧兩鄉(xiāng)人生活的一部分,便利了過往行人,裝點了市野生活。

隨著時代的變遷,今天的天汾大橋早已隱匿于時光一隅。即便是在它的建造者——啟東建筑集團的工程史錄里,它也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一串字符。然而,翻開塵封的檔案,撣去歲月積塵后的天汾大橋卻給我們呈現出了不一樣的歲月情懷。

天汾大橋由啟東建筑集團承建,1968年5月1日建成并正式通行。日新月異,似水流年,從建成到今天,幾十年悄然而逝,算下來,這座大橋如今也已歲過半百了。也許是內心的懷舊情結使然,又或是對先輩匠心之作的珍視與不舍,獲悉該橋即將拆除的消息后,董事長陳向陽先生即命我去天汾大橋那采采風,“朝花夕拾”一番。而后,我便按照導航指引,獨自驅車前往。一路上,車內循環(huán)著七八十年代的經典老歌,旋律清婉悠揚,恰給此行營造了較為契合的情感氛圍。

 

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,已是午后了。下車找尋一陣后,卻并未發(fā)現天汾大橋的蹤影。詢問之后方才知曉,原來導航上的“天汾大橋”并非真正的天汾大橋,而是后建的天汾橋。由于天汾橋橋身短小且橋體與路面齊平,幾經翻修后已與馬路混為一體,故而折返多次都不曾發(fā)覺。念及此處,不禁為天汾大橋叫屈。堂堂一座歷經50多年歲月滄桑的時代老橋,竟被這條不似橋的小橋給搶了名號,用啟海話形容,真可謂是“阿無卵冒充金剛鉆”。所幸,真正的天汾大橋離得并不遠。沿著大路往西,一個紅綠燈后左拐,再向南走約500米,便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——天汾大橋。

粗看天汾大橋,倒是頗為意外,沒有想象中的殘舊不堪,有的卻是直擊心靈的雄偉和壯闊。可能是因為大橋出自啟建先輩之手吧,雖然第一次見,卻感覺格外親切。站上橋坡往前張望,橋不是很寬,兩車相向剛好能通過,只是路面已不復平整,偶有坑洼。兩側橋欄靜默,像極了一個個儀仗隊員,護送著來往行人,他們整齊列隊,莊嚴而又肅穆。唯一不足的就是,在歲月的浸染下,他們的樣貌已經過于老舊。時光如斧,無聲雕琢世間萬物。想來也是,只要被滄桑上了妝,又怎留得住最初的模樣。但不管怎樣,他們的腰桿照樣挺拔,隊列依舊齊整。

“真的要拆了嗎?”路過的張阿婆推著一輛小三輪,剛從市集回來。雖然車肚里空無一物,但推車爬坡對于年過七十的張阿婆來說,仍舊十分吃力。聽到大橋即將拆除,張阿婆眼中閃過一絲不舍。短暫的沉默后,張阿婆似乎釋懷了。于是,隨著兩人一車慢慢上坡,話匣子也漸漸打了開來。交談中,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張阿婆對天汾大橋的眷戀。張阿婆十九歲的時候從天汾嫁到西寧,那會兒還沒有大橋,交通十分不便,從西寧到天汾,來回都靠擺渡。于是,為了省錢,口袋干癟的張阿婆很少回娘家。后來聽說要建大橋,可把她高興壞了。剛通行那會兒,三天兩頭往娘家跑,張阿婆戲稱那陣子的自己就像“黃鰱頭發(fā)癡”??粗萑牖貞?、滿臉笑容的張阿婆,我似乎也被拉回到了那個年代,不由地跟著樂了起來。幫襯著把三輪車推下坡的時候,張阿婆輕輕嘆了口氣,低聲說了一句:“如果不拆,多好。”雖是輕語,卻在我這掀起了巨浪,一番酸楚不禁涌上心頭。也許,天汾大橋對于張阿婆來說,已經不僅僅是回憶那么簡單了吧……

可能是沉浸在她的美好回憶中吧,目送走張阿婆之后,我才恍然發(fā)現竟然未給她拍張照片留個紀念。帶著些許遺憾,我向著橋坡下的荒草地走去。

也許是知道大橋快拆了,橋邊的荒地無人打理,長滿了枯草,一腳下去直接沒到小腿肚。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趟,一邊從側面細細打量起這座大橋。整座大橋被中間的兩個橋墩分成高低相等的三個部分,細數一下,除了3個大拱外,大橋一共有26個橋洞,分布均勻。沒有長虹飲澗的雄姿,沒有栩栩如生的雕飾,整座橋看起來就像一幅書法作品,結構嚴謹,簡單質樸,遒勁穩(wěn)健。沿著河堤遠遠望去,天汾大橋猶如一頭憨厚的老牛,挺著寬厚的脊背,吞食著歲月的朝朝暮暮。

看到我步近,正在田里耕作的高大嬸放下了手中的鋤具。“你是攝影師嗎?這座橋是‘老古董’了,是該拍點照片,留個念想。”高大嬸就住在橋頭,原先是橋北第二戶,隨著河邊食品廠的倒閉,順利成為了“橋北首戶”。嘮了一會兒家常后,高大嬸開始講述她記憶中的天汾大橋。那時候,她還小,好像剛上小學。她依稀記得,大橋剛建完的時候很多人來看,也有不少單位、學校組團來參觀。那會兒她常聽大人們說,這橋是這里最大最寬的橋。所以她沒事兒就經常瞞著家里大人,偷偷跟著‘大小倌’們過來鉆橋洞玩,因此也沒少挨大人的罵。后來成家了,離橋也近了,她就轉換陣營,開始“防火防盜防兒子”了,她生怕兒子也像自己小時候那般頑皮,沒事兒就跑去鉆橋洞玩。她當時的原話是這樣的:“這河水多深呀,萬一掉下去,就沒了!”看,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系就是這么奇妙。自己是孩子的時候,最煩父母管得多??蔀槿烁改负螅瑓s又會竭盡全力去扮演好那個自己曾經最討厭的角色?,F在,高大嬸除了種種地,最大的任務就是帶兩個孫女。淳樸的她,指了指大橋,笑著說:“時代變了,興趣愛好也不一樣了,現在的小孩根本不喜歡鉆橋洞,我也不用再費心‘防孫女’咯。”

隨著高大嬸手中的鋤具再次揮起,我沿著堤岸走近大橋。一陣河風吹過,直穿橋洞,剛走到橋下的我不禁打了個冷顫,低頭裹了裹衣裳。而一旁新栽的樹苗卻俏皮地晃起了腦袋,將傾灑而來的陽光斑駁在了我的身上。恍惚間,我好似聽到有陣陣嬉笑聲從橋洞飄來……

再次爬上橋頭,陽光已經溫柔了許多。橋北東側的一家小作坊半掩著門,張貼在一旁的宣傳海報已卷起了角,光景略顯蕭條。陳大哥從屋里走了出來,端起曝曬在一旁的筲箕,在里面一陣扒拉。他介紹說,里面是曬干的蔥花,這滿滿一筲箕,可以用好一陣子。陳大哥比較羞澀,話不多,口音也有點“江北”。聊了一會兒后才知道,原來陳大哥是鹽城人,做些木制家具為生,來這邊有20多年了,也算是半個啟東人了。我問他生意如何,他笑著說:“前些年還好,現在不太好做了,都喜歡去大商場買現成的,來我這訂做的越來越少咯。”他摘下帽子,抓了抓頭,問道:“聽說這橋真要拆了?”我點了點頭。他往橋那看了看,嘆了口氣:“橋拆了,生意估計更不好做咯。”作別陳大哥的時候,他頹然一笑:“其實吧,我早就知道這橋要拆了,但我這心里吧,還真不太希望拆,一方面是在這橋頭待久了,舍不得。另一方面,這邊本來人就不多,若是橋拆了,沒了來往行人,我這個‘江北人’就更孤獨了。”

走上大橋的時候,橋面已被落霞染得微黃。站在橋中央朝西望,河岸兩旁是無盡的田疇,盛開的油菜花在斜陽下涌起了浪花。

微醺的傍晚,大橋最是繁忙,車來人往,熙熙攘攘,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和濃濃的人情味。招呼時、閑談間,人們皆能掬起一抔歡聲笑語,于手中,入心田。

經歷半個世紀風雨滄桑的天汾大橋,見證了這片土地的光輝歲月,承載著兩岸人民的美好回憶。我想,它一定還有很多故事、很多回憶。只是,隨著大橋的即將拆除,這些故事和回憶,將失去了載體……